站在阔别十二年的家门前,卓凌寒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了一种名为胆怯的心情。
  十二年前,也就是他成亲两年后,父亲还是撒手人寰。父亲的死亡,年幼的妻子,孱弱的母亲,让他顿感无力。茫然之际,他毅然选择了逃离,义无反顾的投身江湖。
  这一去十二年,他知道当年的他有多么不负责任,有多么不可原谅。十二年来,他不是不关心这座将军府里的人,他曾偷偷回家看过。可是,母亲隐隐的哭声让他无助,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娘亲,因为连他自己他都无法抚慰。但是,每次回来,他都会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母亲身边,低低的安慰。那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,越变越成熟,也越变越动听。他知道,那是他抛下的责任之一,他的小妻子,夏荷曲。
  他知道,他离开后,他的妻子将娘亲照顾的很好,整个将军府也打理的井井有条。他还知道,将军府在他走后培养了一个很会做生意的总管,常年陪在他的妻子身边帮忙打理将军府的产业。那个总管在整个江南也颇有名气,被人称为“芙蕖掌柜”。
  三年前,初听到这个名字时,他的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。芙蕖,不就是荷花。这个名字似乎跟他的小妻子有关,而且听闻每回将军府的生意都是有他陪着他的妻子去谈判的。这让他觉得,这个人就是为了他的小妻子才存在的。一种被人抢走了什么东西的感觉,从他听闻这个人起就一直让他耿耿于怀。
  “师兄,你不进去么?”一声轻柔的呼唤,将卓凌寒唤醒。这是他离别十二年的家门。十二年,他的小妻子小他十二年,他也离家十二年,真是一个很奇怪的轮回。
  “进去,当然进去。”这个家,无论他走到哪迟早都要回来,这是归处,这是他的根。
  “师兄,好奇怪呀,你家门口为什么要插支莲花?”被身旁的人问起,卓凌寒才注意到这朵迎着夏日清风绽放的莲花,粉嫩嫩的,貌似记忆中某人的脸庞。
  “吱……”大门洞开的声音打断卓凌寒的回答。随着门扇的开放,一个肤色似麦,俊俏却不失英挺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。那人一身的藕粉色长衫,配上一条青绿色的腰巾,腰巾右侧垂挂着一块浅荷色的玉坠,一头乌黑的发仅用一条佩玉锦带扎住,脚踏青布滚白花鞋,手中似是不耐的轻摇一柄纸扇,纸扇上面是一池含苞待放的莲。
  卓凌寒就这么立在自家门前,愣愣的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。男人?在卓凌寒看来这个男人太过——怎么说呢——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。他知道,在他眼里这种色调的衣物应该穿在女子身上,而不是一个男人。可是,这个男人穿起来却那么的自然,不阴柔,也不失儒雅。
  “师兄?”身边人呼叫,再次让卓凌寒回神。同时,也让那名站在门口貌似在等人的男子注意到了他。
  那人在见到他后略显惊讶,可是很快就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他打量。
  卓凌寒被那种眼光看的很不舒服,不得已开口道:“这位兄台,我们认识么?”
  “兄台?”一个低沉却柔软的声音传进卓凌寒的耳中,随后,他听见了一阵仿似银铃的笑声。
  银铃?卓凌寒很奇怪自己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子的笑声,可是这笑声该死的就是清脆动人,仿似银铃环扣。
  “韦伯,今儿我不出门了。”男子向后大声说道。
  “什么?”只听见不远处的庭院内,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叹道。“你不出门,钱家的那笔生意谁来谈?你不出门明天朝廷要的那几款新盆景谁去验货?你不出门……”
  “停!”一根青葱指打断了老人家絮叨的抱怨。“韦伯,你越来越啰嗦了,我娘可不爱啰嗦的人呀。”
  “你……你……又拿你娘来欺负我。”老人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委屈,手指还愤愤的指着冠玉般的人儿。最后,老人家告饶的放下手,忍气吞声的问道:“您今儿个又为什么不出门了?”
  “我呀,今天的理由很正当哦。因为他回来了。”
  “他,谁呀?”老人家顺着男子的指尖一路看向卓凌寒,而后顿时定格,迟迟不能言语。
  卓凌寒看着这个从小就待自己如己出的老人,轻抬脚步,来到他面前,轻声说道:“韦伯,多年不见,您老可好?”
  “少……少爷?!”
  “是我,韦伯。”
  “少爷,您可回来了!”老人家就这样在将军府大门口老泪纵横的哭了起来。
  “快,快点进来。老夫人天天盼着您回来,您怎么一去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呀?这些年您到哪去了呀?这些年您过得还好么?”
  “哎………………”一声轻叹,止住了老人家激动的言语。“韦伯,我就说您越老话越多了。”
  “我……我是高兴……是高兴。”
  “好好,您是高兴,快把眼泪擦擦吧,一大把年纪的哭成这样成何体统。”男子举步走进,从袖中掏出一条丝巾,轻柔的为韦伯擦拭着眼泪。
  “进去吧,老夫人盼了这么多年的人呀,总算回来了。”男子口中的那声叹息太过轻柔,轻柔的让卓凌寒如果不是刻意听着他的每句话,就将错过。
  他,是谁?他似乎和他的家人很熟悉?他,为什么而叹息?这些疑问一直盘旋在卓凌寒心头,久久不散。
  
  “凌寒!?”十二年后再次见到儿子,尹丽荣的心中百感交集。这个儿子她思念了十二年的儿子,退下了年少的轻狂,已经变得伟岸而塌实。
  “娘,孩儿回来了。”卓凌寒看着娘亲眼中的不可置信,心中的愧疚更深了,深的让他快要忍不住眼中超负荷的泪水。
  “老夫人,您别伤心了,凌寒回来了,您该高兴的。”又是那名男子,轻柔的抚慰着自己的娘亲。
  “他,是谁?”
  “你不认识她了,凌寒?”
  “什么?”全然不知自己将心中疑问说出口的卓凌寒,呆愣的看着众人。
  “凌寒,你还好?”尹丽荣担心的问话让卓凌寒顿感尴尬。自己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中,不担心老母亲的身体,不过问妻子的状态,却屡屡为了一名陌生的男人失神。
  “娘,我没事,您快坐下,别站着。”
  “好,好。”就着儿子的搀扶,尹丽荣在主位坐下,满是沧桑的眼,像是怕看漏了的一般,一个劲儿的盯着卓凌寒瞧。
  “娘,您这般看儿子,会让儿子不自在的。”
  “噢?是……是,我……我……我不瞧你了,不瞧了。你们看我这个老糊涂,凌寒刚回来肯定是累了,荷曲你快陪你相公回房间休息一会吧。”被卓凌寒这么一说,尹丽荣顿觉自己的失态。这才想起,身边久久无语的夏荷曲,应该也很思念着离她十二载的相公。于是,连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。
  “荷曲?曲儿也在这么?”卓凌寒茫然的举目找寻,可一大客厅的人,除了丫鬟婆子,并没有他印象中那个粉嫩嫩的小女孩。
  “是,老夫人,荷曲这就伺候相公下去休息。”话,是从身边这个男子口中说出的,卓凌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身边的俊朗少年,一时间大脑又有点无法思考。
  “你是……曲儿?”带着点试探,卓凌寒轻声的问着身边这个一直让他充满疑问的人。
  荷曲没有回答,只是退后一步,然后缓缓欠身,带着浅浅的笑意向卓凌寒行了个礼,说道:“荷曲见过凌寒哥哥。”
  “轰”的一声,卓凌寒彻底愣在当场。

文/水草
原创作品,谢绝转载。

最后修改:2020 年 01 月 02 日
如果觉得文章有用,请随意赞赏